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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幾年前,一位從大陸來的客家歌曲工作者造訪母校,校長就叫了我去學校跟她見面,還要我找校友合唱團的團員一起去,聊聊客家歌,因為我是母校的合唱團指導老師,不妨認識一下道地的客家歌。
    我不疑有他,但在交談之後才知道,原來這位客家歌名家(至少名片上頭銜一堆)會在幾天後的客家節目上獻唱,需要有人伴唱,校長是要我們去幫忙唱的。不巧(正巧)我那天已經飛去台灣了,所以嘿嘿不行。
    聊完之後,眾人步出會議室,外頭暗得很,眼見有蟑螂四竄,我生怕牠們被人踩到,於是上前趕蟑螂去下水道。
    諸位如果平日見蟑螂就打死,可能無法明白我的舉動,基本上凡是生命都不願死,「打死」尤其是很痛的死法,想想看一個人類在地震、工程意外或車禍中被壓成肉醬,完全是同一回事,將心比心,我平日都不打蚊子,見了蟑螂也用袋子抓住,送出去屋外放生。
    沒想到,我這番趕蟑螂的舉動,引起這位「名家」的關注:「你在幹什麼?」
    我笑道:「趕走蟑螂,免得被人踩到。」
    更沒想到的是,她竟拉起裙子三兩步搶來我前頭,一腳踩死蟑螂,還輕蔑的說:「我們見到蟑螂踩死就是,你們說是不是?」她在問我的兩位合唱團友人。「咦,又有一隻!」我根本來不及阻止,她又衝上前去踩死一隻。
    她是故意的!
    不小心殺生仍屬情有可原,故意殺生已是心含毒意,刻意殺給人看更是可惡之極,這位素昧平生的「名家」在我眼中當下成了下三濫之流。
    她想證明什麼?證明她有本事殺死蟑螂?
    這不禁令我想起一位校園槍擊案兇手,當警方問他為何這麼做時,他的回答是:”Because I can.”
    我不再跟她說一句話,因為第一,我不跟討厭鬼講話,免得口出惡言,第二,我覺得那蟑螂是我害死的。
    朋友都看出我的不爽,我也不再發言,幸好今生都不必再見此人了。
    一位親戚小孩見到小蟲爬過,跑上前去踩死,我驚問:「你為什麼殺死牠?」回答是:「爸爸教的,叫我看到蟲就踩。」我問她:「你有沒有想過,牠會痛的呢!」小朋友一臉驚訝,發覺自己從來沒想過這回事。然後,我教她如何蹲下身子觀察小蟲,注意牠們的行為,發現牠們也會害怕、焦慮、探索、互相溝通,體會牠們也是活生生有感情的動物。
    以後再見到這位親戚小孩時,她看見蟲子經過,便問我:「牠會痛的哦?」我說:「當然。」然後我們或觀察蟲子,或離開不理蟲子,總之不再生起傷害之心。牠們生活在我們四周,在短暫的一生中汲汲營營求生存,何不讓牠們自然的過完一生呢?
    家中有人看見有螞蟻就抓狂,拿了抹布通通抹掉,其實就是將弱小的螞蟻擠得肚破腸流、斷頭截肢,我忙上前阻止,家人說:「不殺牠們就會越來越多啦!」我根據我的知識對他說:「螞蟻窩就在屋子地底下,整個地底都是,你殺不完的!」家人更抓狂:「你看到這麼多螞蟻爬來爬去怎麼辦?」
    很好辦,先看看螞蟻為何大群現身?當然是因為有食物。將食物拿走,再吹幾口氣警告之,螞蟻沒了目標,又察覺有危險,頃刻之間就消失無蹤。
    我問家人:「你平常不在家,螞蟻也四處跑來跑去,為什麼你在家看見就要殺?那你擔不擔心你不在家時也有螞蟻?你何不走開去做其他事?回頭牠們就離開了。」難哉,這種殺心往往是上一代教的,能否根除,只在當事人能否領悟生命可貴無分種類、大小、親疏,有情眾生一律平等。
    高三那年,我在《雲空行》的〈山魈占〉中設計了一位專殺妖怪的射箭高手洪浩逸,渾號「北神叟」,卻是一位反面的人物,小說中的妖怪被殺死得莫名其妙,妖怪之所以死,只因為是妖怪,完全忽略妖怪也有感情這回事,所以小說中的妖怪反而惹人同情。
    回首前塵,原來我這麼早就在小說中寫下這想法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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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張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8) 人氣()